甲年将临期第三主日---洗者若翰:受邀皈依

 

玛窦11:2-11

马卡鲁斯(Machaerus)监狱的石头不仅冰冷,更是吸湿性。那些石头吸走了身体的热量和灵魂的光芒,留下的只有冷漠的寒意。为洗者若翰而言,禁锢肉体的牢笼,不过是更幽深,更可怕的内在牢笼的外室,那是信念崩摧的囹圄。在这潮湿而寂静的监室,只有从远处传来的罗马士兵铠甲的回声,那曾以声音令王国震撼的先知,如今陷入其内心深处震耳欲聋的疑虑。

 

 

直到现在,他的心灵仍然是一座建立在预言基石之上的堡垒。沙漠铸就了他的身份,苦修磨砺了他的意志,一个奇特炫目的神视把他定义为那要来的那位。这不是一个模糊的希望,而是一个由玛拉基亚先知炽热的言辞(他好似炼金者的火)和依撒意亚对道德发出的愤怒之言(祂要以仁义审断穷人)构成的详尽神学和心理预期。若翰的心灵如同指南针一样,指向磁铁的北极 —— 一个要来净化的默西亚,一把砍向腐烂树根的神圣斧子,一把将无可救药的麦子和糠秕分开的簸箕。这使得他能直面黑落德,指明罪恶,呼吁自己的民族走向悔改的河川。他的自我与他的角色同义:他是呼声,是前驱,是为默西亚来到那天预备道路的那位。

 

随后,耶稣来到。祂来到约旦河边的那一刻,就是若翰人生中的巅峰时刻:圣神降下,一个坚定的声音传来。他坚定指出:“请看,天主的羔羊。”命运的转折似乎就此完成。可是,在接下来的几周,几个月里,一种缓慢而隐秘的认识失调,侵蚀他心灵的根基。

 

从他的门徒发来的报告,断断续续传到沙漠,现在,又传到了牢房。耶稣确实在宣讲,可是,祂的信息似乎有所不同。祂说:神贫的人,仁慈的人,把另一面转过去的人真是有福。祂与税吏和罪人一起吃喝,而不是降火在他们身上。祂医治了病人,这实在很美,可是,那具有果决性,政治性,使人得到自由的行动,又在哪里呢?若翰赌上其身家性命的正义复兴在哪里呢?他难以忍受心理上的紧张,先前他公开宣布,使历史变得圆满的默西亚所做的一切,完全违背若翰心中对默西亚所做的各种预设。

 

监狱如同一个心理压力锅。使他无所事事,感到无助,使他的命运与他所期待,耶稣开创的王国有关残酷的对比,引发了一场意义危机。他错了吗?这问题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如果他对默西亚的看法是错的,那么,他一生的使命,所做的牺牲,都只是一场悲剧性的闹剧。在他监室内的石头似乎也轻声说:“傻瓜”。这不是理智上的怀疑,而是他对默西亚是否真来的信念,土崩瓦解。这位过去明察秋毫的先知,如今却深陷于天主无所作为的困惑之中。他的信德没有消失,而是成了一种感到痛苦,感到绝望的盼望。他希望自己理解错了,希望耶稣有一个计划。向耶稣发出的信息:“祢就是那要来的那一位,还是我们要找别人呢?”是溺水心灵绝望的喘息。这不是反叛,而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也是最脆弱的一丝希望。他派去门徒,不是为了指责耶稣,而是为了向耶稣乞求一线生机,乞求一个能重新锚定其破碎世界的征兆。

 

耶稣的回应是心理上和精神上重新定向的杰作。祂没有提供教理上的明证,也没有对此进行反驳。相反,祂提供了数据:“去,把你们看到的一切报告给若翰。”瞎子看见,瘸子能行走,癞病人得到洁净,聋子能听见,死人复活。穷人听到向他们传报的喜讯。耶稣展示了一个得到医治,使人得到自由的模式,祂直接引用依撒意亚那令人感到安慰的圣诗(参看:依35:61)却刻意省去“在我们天主复仇的那一天”这一节经文。

 

这条被传到若翰牢房的信息,迫使若翰陷入深刻的内心冲突。戏剧性全在其内心上演。在他的脑海中同时出现两个相互矛盾的形象:手中拿着簸箕的默西亚,复活死者与罪人同席的默西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的自我(那个将全部存在都构筑于第一种意象之上的心部分)必须经历一种死亡。最后的真福:“凡不因我跌倒的人,真是有福。”是温柔而毁灭性的关键。希腊词skandalon具有绊脚石,陷阱。耶稣说:“若翰,你的冒犯,只是认知上的错误,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想要得到祝福,就要跨越你自己期望的绊脚石。”

 

这就是耶稣对若翰的邀请,祂邀请若翰皈依,不是从离弃罪恶,转向美德,而是改变对天主的理解。这是一种最深层次的心灵皈依。若翰必须解构他所崇拜的救主形象,他想象中的那位全能的天主,战士,审判者,认出那隐藏在脆弱,富有同情心的医治者身上的救主。这不是要他放弃信德,而是要他放弃朝拜偶像。在这里的戏剧性情节是悲伤和迷失。他必须为失去他所熟悉的天主而哀悼。

 

若翰的公开身份是:那要来预备道路的人。如果那要来的那位与众不同,若翰算什么?若翰的身份,没有被否定,而是转变。他不是政治革命者的前驱,而是革新心灵的前驱。想要接受这样的前驱,需要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谦逊。他必须从“我是在旷野中的呼声”转变成“我在旷野中的呼声,为的是让你们意识到这一点”。这是从以自我为中心的历史叙事走向参与到一个超出他全部理解的天主奥秘的转变。

 

皈依的巅峰,不是在监狱内大声宣讲的新教条,而是悄无声息的融入。因着他的缺位,我们看到了他结出的成果。他没有传递出第二条信息。他避免叙述。若翰指出耶稣,他让耶稣重新定义这些词,如此,他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的心理剧以得到解脱为结局,他没有离开黑落德的监狱,而是离开自己有限的神学监狱。他摆脱成为那一位的负担,使天主的奥秘成真。

 

耶稣讚扬若翰(凡妇人所生的,没有一个比他大),以此承认,这是一趟极其困难,但很伟大的旅途。若翰的伟大,不在于他坚定不移的信德,而是在于他忠信的质疑。他是真信徒的典范,不是因为他从未怀疑,而是因为当他对自己的信念感到怀疑时,并没有退缩,使自己陷入僵化的原教旨主义和世嫉俗的否。他有勇气提出问题,当他得到的答案与其内心想要得到的答案不一致时,他容许自己的内心世界被一个超出他预期的现实所重塑。

 

他的故事,是人直面神圣之意外上演的戏剧。它告,信仰并非一座需要守的堡,而是一段有待踏上的旅程;最深刻的皈依,往往不在于离罪,而在于向一位是比我曾敢想象的更陌生、更仁慈、更令人得到自由的天主。在斯的冷黑暗中,施洗若翰并未失去他的信仰。他在自身神圣怀疑的烈火中,得了那被炼净的信仰。由此,他一位忿怒的先知,转变为了天主那垠、令人惊愕、且蒙福的慈悲的沉默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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